枯藤老樹昏鴉,小橋流水人家,古道西風瘦馬。夕陽西下,斷腸人在天涯。
(馬致遠。天淨沙。秋思)
黃蘆岸白蘋渡口,綠柳堤紅蓼灘頭。雖無刎頸交,卻有忘機友,點秋江白鷺沙鷗。傲殺人間萬戶侯,不識字煙波釣叟。
(白樸。沉醉東風。漁夫詞)
枯藤老樹昏鴉,小橋流水人家,古道西風瘦馬。夕陽西下,斷腸人在天涯。
(馬致遠。天淨沙。秋思)
黃蘆岸白蘋渡口,綠柳堤紅蓼灘頭。雖無刎頸交,卻有忘機友,點秋江白鷺沙鷗。傲殺人間萬戶侯,不識字煙波釣叟。
(白樸。沉醉東風。漁夫詞)
十月二十六日得家書,知新置田穫秋稼五百斛,甚喜。而今而後,堪為農夫以沒世矣。
我想天地間第一等人,只有農夫,而士為四民之末。農夫上者種地百畝,其次七八十畝,其次五六十畝,皆苦其身,勤其力,耕種收穫,以養天下之人。使天下無農夫,舉世皆餓死矣。吾輩讀書人,入則孝,出則弟,守先待後,得志,澤加於民;不得志,修身見於世;所以又高於農夫一等。今則不然,一捧書本,便想中舉人,中進士,作官如何攫取金錢,造大房屋,置多田產。起手便錯走了路頭,後來越做越壞,總沒有個好結果。其不能發達者,鄉里作惡,小頭銳面,更不可當。夫束修自好者,豈無其人?經濟自期,抗懷千古者,亦所在多有;而好人為壞人所累,遂令我輩開不得口。一開口,人便笑曰:「汝輩書生,總是會說,他日居官,便不如此說了。」所以忍氣吞聲,只得捱人笑罵。工人制器利用,賈人搬有運無,皆有便民之處;而士獨於民大不便,無怪乎居四民之末也,且求居四民之末而亦不可得也。
愚兄平生最重農夫。新招佃地人,必須待之以禮。彼稱我為主人,我稱彼為客戶;主客原是對待之義,我何貴而彼何賤乎?
吾家業地雖有三百畝,總是典產,不可久恃。將來須買田二百畝,予兄弟二人,各得百畝足矣,亦古者一夫受田百畝之義也。若再求多,便是占人產業,莫大罪過。天下無田無業者多矣,我獨何人,貪求無厭,窮民將何所措手足乎?
老殘動身上車,一路秋山紅葉,老圃黃花,頗不寂寞。到了濟南府,進得城來,家家泉水,戶戶垂楊,比那江南風景,覺得更為有趣。
到了小布政司街,覓了一家客店,名叫高陞店,將行李卸下,開發了車價酒錢,胡亂吃點晚飯,也就睡了。
次日清晨起來,吃點兒點心,便搖串鈴,滿街踅了一趟,虛應一應故事。午後便步行至鵲華橋邊,雇了一隻小船,盪起雙槳,朝北不遠,便到歷下亭前。下船進去,入了大門,便是一個亭子,油漆已大半剝蝕。亭上懸了一副對聯,寫的是:
「歷下此亭古,
濟南名士多。」
上寫「杜工部句」,下寫「道州何紹基書」。亭子旁邊,雖有幾間房屋,也沒有甚麼意思。
復行上船,向西盪去,不甚遠,又到了鐵公祠畔——你道鐵公是誰?就是明初與燕王為難的那個鐵鉉。後人敬他的忠義,所以至今春秋時節,土人尚不斷的來此進香。——到了鐵公祠前,朝南一望,只見對面千佛山上,梵宇僧樓,與那蒼松翠柏,高下相間;紅的火紅,白的雪白,青的靛青,綠的碧綠。更有一株半株的丹楓,夾在裏面;彷彿宋人趙千里的一幅大畫,做了一架數十里長的屏風。
正在歎賞不絕,忽聽得一聲漁唱;低頭看去,誰知那大明湖業已澄淨的同鏡子一般。那千佛山的倒影映在湖裏,顯得明明白白。那樓台樹木,格外有了光彩,覺得比上頭的千佛山還要好看,還要清楚。
這湖的南岸上去,便是街市;卻有一層蘆葦,密密遮住。現在正是開花的時候,一片白花映帶水氣的斜陽,好似一條粉紅絨毯,做了上下兩個山的墊子,實在奇絕!
老殘心裏想道:「如此佳景,為何沒有甚麼遊人?」看了一會兒,回轉身來,看那大門裏面,楹柱上有副對聯,寫的是:
「四面荷花三面柳,
一城山色半城湖。」
暗暗點頭道:「真真不錯!」進了大門,正面便是鐵公享堂,朝東便是一個荷池;繞曲折的迴廊,到了荷池東面,就是個圓門。圓門東邊有三間舊房,有個破匾,上題「古水仙祠」四個字。祠前一副舊對聯,寫的是:
「一盞寒泉薦秋菊,
三更畫舫穿藕花。」
過了水仙祠,仍舊上了船,盪到歷下亭的後面,兩邊荷葉荷花,將船夾住。那荷葉初枯,擦的船嗤嗤價響。那水鳥被人驚起,格格價飛。那已老的蓮蓬,不斷的繃到船窗裏面來。老殘隨手摘了幾個蓮蓬,一面吃,一面船已到了鵲華橋畔了。
蓉少時,讀書養晦堂之西偏一室;俛而讀,仰而思,思而弗得,輒起,繞室以旋。室有窪徑尺,浸淫日廣,每履之,足苦躓焉。既久而遂安之。
一日,父來室中,顧而笑曰:「一室之不治,何以天下國家為?」命童子取土平之。
後蓉履其地,蹴然以驚,如土忽隆起者;俯視地,坦然則既平矣!已而復然,又久而後安之。
噫!習之中人甚矣哉!足履平地,不與窪適也;及其久而窪者若平,至使久而即乎其故,則反窒焉而不寧,故君子之學貴慎始。